雨果

  95.

　　“晚上好。”

　　

　　语气超级淡定，就好像你不是在牢里和杨戬说话，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碰面，用熟人或朋友见面的语气轻飘飘地说出问候语。

　　

　　杨戬：“。”

　　

　　杨戬：“晚上好。”

　　

　　他也没露出什么特别意外的表情，因为已经在你身上惊讶过太多次了，所以连这种事情也变得十分容易接受。

　　

　　毕竟是猎虎啊，能躲过看守来到这里也没什么不对吧，他自己也可以轻易做到。

　　

　　倒是旁边的小葫芦仙绷不住了，他外表看起来本就不大，一双圆眼因为惊讶而大睁，显得更大了。他忍不住发出尖锐的抽气声，在寂静的石牢里格外明显，以至于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穿的一身红的那是谁？一头白毛……诶这不就是那个猎虎！那个赏银捕手，她咋地在这啊！

　　

　　也许是小葫芦仙脑子里想的声音太大了，你向他瞥了一眼。

　　

　　没了葫芦的小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弱弱地跟你打招呼：“那个，你，您好……”

　　

　　好可怕的眼神，简直是天敌中的天敌！

　　

　　还没等你说些什么，狭窄的窗里突然闪过明亮的光，紧接着是一阵隐约的轰鸣。这声音很熟悉，是火炮发射的声音。

　　

　　当当的撞钟声穿透力很强，天井中盘着柱子的开明兽竖起一个个脑袋，向着入侵者发出愤怒地吼叫声，强光透过小窗不时照在你们身上。

　　

　　“外头，打起来了？”小葫芦仙被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想要扭头去看。

　　

　　看来老姚他们已经到了。杨戬说：“钥匙呢？”

　　

　　“没有哦。”

　　

　　“看守呢？”

　　

　　“送他去睡觉了。”

　　

　　“可是钥匙在守卫身上。”

　　

　　“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不需要啦。”

　　

　　你们俩都没什么紧迫感，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些开玩笑的话。

　　

　　小葫芦仙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在你们之中来回看了两眼，表情逐渐离谱：“猎虎，你，你该不会是来救他的吧？”

　　

　　“嗯。”

　　

　　小葫芦一下子扑到牢门前，表演了一番无实物的声泪俱下：“猎虎姐姐，不，爷爷！钥匙就在牢子身上挂着！没钥匙开撒子门嘞！你，你能不能管管我，带我走吧！”

　　

　　这家伙，表情未免过于丰富了。

　　

　　你没理他，掏出一根铁丝伸进锁眼，轻轻拨弄两下。

　　

　　锁开了。

　　

　　

　　96.

　　“嘿嘿，姐，那个开锁，你是咋弄的嘞？”

　　

　　小葫芦仙拿回了他的衣服和葫芦，此刻正搓着手，已经开始叫上姐了。他本来就不怎么强，最会的就是跑路，跟谁都能叫大哥，端的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这样这样然后那样。”你不讨厌这样的人，但还是懒得搭理，于是开始敷衍他。

　　

　　“诶不是，我是想，您能不能教教我？嘿嘿，教教我呗。”

　　

　　小葫芦仙突然感到脖子一紧，有谁拎着衣服后领把他提起来，放到一边。

　　

　　“央戬？”

　　

　　“你去船舱里睡吧。”身材高大的男人说。

　　

　　他刚从驾驶座上下来，身上还带着热气。这艘飞舟已经顺利逃脱追捕范围，暂时不用担心追兵。

　　

　　小葫芦仙看出他的认真，只好不情愿地抱着葫芦走了。

　　

　

　　

　　97.

　　这时候飞船已经进了港口，正在通道中穿梭。甲板上没有风，五彩斑斓的时空包裹着飞舟，流星一般向船尾飞逝。

　　

　　老姚和老康很有眼力见地呆在自己的船舱里，还不忘把哮天一起拖进去，免得这天真的傻狗跑到甲板上打扰二爷的好事。

　　

　　“真是的，干嘛不让我去找二郎！”哮天很生气。

　　

　　“哮天，二爷忙着呢，你别去打扰他。”

　　

　　单纯的狗狗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去会打扰到主人，她觉得最近二郎总是出门还不带她，都没怎么好好相处过，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要抓紧时间和主人贴贴！

　　

　　还有那个大美女，虽然年纪看起来有点小，但是长的好好看，哮天很喜欢。

　　

　　“二爷在跟人家姑娘说话呢，你就别去了。”

　　结果最后还是被连哄带拽地弄走了。　　

　　

　

　　98.

　　杨戬陷入了罕见的状态。他在试图组织语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组织好的语言突然觉得不太合适了。

　　

　　非必要的情况下，他平时确实很少会主动说些什么，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搭话却无从下手，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这和那些浮于表面的谈话和不加思索就能说出口的礼貌用语完全不一样，这是谈话，是交流，是双向的，对方不配合的话是不行的。

　　

　　“啊，有什么事吗？”

　　

　　结果反倒是你先开口了，因为察觉到了为难的气息，还有就是下意识的逃避，用轻松的口吻试图引开话题，希望对方顺着台阶下来，隐含的意思是不要问些太过分的问题。

　　

　　“你……”杨戬刚说了一个字，又把后面的语句扼在喉咙里。他原本想问，你几岁了，为什么一个人做这些事，父母是否还在这类比较敏感的问题。

　　

　　最终他放弃了，那些语句无论如何矫饰都不会变得多委婉。而现在也不适合说些什么“我想保护你”这样的蠢话（也太奇怪了，会吓到人吧）。他略微干燥的嘴唇轻抿，最后杨戬说：“我小时候，母亲经常用这个给我吹曲子。”

　　

　　他用指尖捏着小小的口琴。

　　

　　　　

　　

　　99.

　　“啊？你难道想问我的父母吗？”你警惕起来，像领地被侵占的小动物，莫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情不自禁竖起了看不见的毛发。

　　

　　他在做什么呀，自己和他认识也没多久吧？还是说这个神仙是个热心肠，看见可怜（超强）的小女孩会忍不住发散一下关爱？

　　

　　不可能的，杨戬根本不是那种性格。

　　

　　就算你把心脏给了他，你也不认为你们的关系有多亲近，最多只是普通朋友，不会再多了，他怎么会想打探你的信息呢？

　　

　　你习惯的相处模式出了问题。

　　

　　在港口的时候，即便是下班后一起喝酒的好友也不会随便问别人这种问题。大家都遵循着一条社交准线，谁也不会越过它去探寻同伴的内心，就算是织田与太宰也一样，大家在亲近的同时也维持着微妙的距离感。

　　

　　在人际关系淡漠疏离的日本，冷漠才是常态。就算杨戬绕着弯，讲他自己的事，你也知道背后那一点点的暗示：我把我的事情讲给你了，希望你也能讲你自己。是一种非常隐晦的等价交换的请求。

　　

　　因此有些不快。

　　

　　“不，我……”杨戬被你反问，本能地想否认，但又改了主意，坦然承认了：“是，我确实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

　　

　　没什么否认的必要吧，想要知道就直接问好了，反正他确实地抱有想法不是吗？之后无论你做出什么回应，他都愿意接受，就这样用坦然的态度说话就好了。

　　

　　杨戬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当他站在你身边时可以切实地感到差距——他比你高出一个肩膀加一个头，从背后看能把你整个人遮得很严实。他低头认真地看你，那双眼睛颜色也很浅，近似于一种透亮的琥珀色，光滑的凸面倒映着你的侧脸。

　　

　　你反倒对此有些没办法，一般人的正常反应不该是知趣地否认然后跳过话题吗？你觉得你表现的抗拒算是比较明显了，他不可能听不出来的，可他还是以这样的态度承认了，所以你开始觉得头疼。

　　

　　要拒绝吗？用轻飘飘的语气转移话题，或是干脆冲他大喊大叫发脾气？反正他也不会生气的吧？他肯定还会为不小心戳到了你的伤口而感到愧疚呢，你近乎恶意地想。

　　

　　可是，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你又想：无所谓吧，他想听就讲给他吧，反正要到终点了，他也许是唯一一个愿意倾听你的人，不说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恍惚间想起，你曾经也期望过被倾听被理解的啊。

　　

　　（心中的小孩悄悄睁开眼睛）

　　

　

　　100.

　　父母？少女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杨戬正直地回望过去，那双兔子一样红瞳又垂下了，眼神开始飘移，显出为难的样子。

　　

　　又有些冷漠。

　　

　　正当他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猎虎突兀地开口了。

　　

　　“那两个人，”她说：“死了。”